一路上山都是低矮的小平房, 偶有田野和正在忙活的农民。
李鱼绕着山头走了大概一公里, 终于看见一片地势平坦且开阔的土地, 里面整整齐齐,竖着一排又一排墓碑。
墓园红漆的大门已经完全锈住, 斑驳陈旧,与之相连的是一个门卫室。
守门的大爷探出头来,虚着眼睛费劲吧啦的喊, “小伙子,过来登个记。”
李鱼跨进铁门, 踩上门卫室的三级阶梯, 从大爷手里接过纸币。
大爷推了推滑下鼻梁的老花镜, 诧异的看着他写下的逝者姓名, “你是去看阿香的”
李鱼盖上笔帽,“您知道她”
“知道, 死了好几年了吧,经常有一个小年轻来看她。”大爷把登记本和圆珠笔丢进抽屉里,“那小年轻自称是她弟弟, 每年清明他都会一个人在墓前坐到天亮,早上走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。”
说着,老人家叹了口气,“我听他说自己就那一个亲人,结果谁成想,年纪轻轻就那么没了怪可怜的。”
李鱼告别了守门大爷,按照1551的导航找到了阿香的墓地。
那块墓地十分简陋, 就连墓碑也是最最普通的,没有任何雕刻装饰,碑前有个小槽,里面放着一些泥土,用来插香和蜡烛。
李鱼放下花,往泥槽插了两根蜡烛,随后又在蜡烛中间插了三支香。
将这些一一点燃后,他蹲了下来,用从门卫室借来的铁盆给阿香烧纸钱。
阿香已经消失了,这些纸钱应该是收不到的,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,为什么要做这些徒劳的功夫。
等到纸钱烧尽,李鱼凑近仔细观察阿香的墓地。
墓地的石板盖子与下方的墓穴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,除了捡漏一点,和左邻右舍没什么分别,但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,墓盖没有被水泥封住。
李鱼没有立刻将其撬开,而是先让系统进行透视扫描。
“有东西,除了骨灰,还有一个笔记本。”1551说。
掀人坟墓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太道德,即便知道阿香已经不在,李鱼仍旧对着墓碑举了三个躬,嘴里念念有词。
“阿香小姐姐,我也是逼不得已,等任务结束回去,我一定跟上面好好沟通,看看能不能幕后操作一下,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”
一分钟后,词念完了。
李鱼看了一圈四周,确定没有其他人后,偷偷摸摸的把手伸向前方。
石板扣得很紧,前两次只是有所松动,直到第三次,才终于掀开一条缝。
李鱼连忙把手指伸进去,铆足了劲儿,终于将墓盖彻底揭开,露出下面四四方方的骨灰盒,以及一本硬壳的厚实的笔记本。
笔记本里是日记,阿香的日记。
李鱼放下石板,在对面找了个棵树坐下,翻开第一页,正打算的时候,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白影。
下意识认为是任务目标的影子,没有多想。
第一篇日记开始于七年前,阿香孤身离开家乡的第一天。
她用文字诉说着自己远离故土的恐慌,以及对弟弟的不放心。
第二篇是在三天之后,阿香已经安顿下来,在一个小饭馆当洗碗工,偶尔还要帮忙摘菜。
她说那家店里的老板娘很凶,也很抠门,只愿意给她最低的工资,可是她没办法拒绝,因为她在离开的时候,给弟弟留下了所有的钱,如今的自己可以说是身无分文。
而眼下这份工作,是唯一可以住宿和三餐的地方。
日记大都记录的是一些生活的琐碎。
或许是有时候太累的缘故,阿香并的日记断断续续,有时候三天写一篇,有时候一周甚至半个月才写一篇。
但在她认识卢家栋以后,日记的率明显增加。
李鱼惊讶的发现,原来阿香曾在那间着火的闹吧上过班,也就在那段时间里,她认识了卢家栋。
从那以后,几乎每隔两三天,阿香就会用文字记录下两人相处的点滴。
起初的时候,日记里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对卢家栋的排斥和各种嫌弃,戒备。
然而,在两三个月的甜言蜜语浸泡下,阿香心软了,尝试着敞开心扉去接受,去了解,再到后面的全心全意的接纳。
字里行间,无一不体现出阿香是真的喜欢卢家栋。
只是她没想到,卢家栋会沾上那种东西,更恶心的是,那个人把东西加在烟里,让她也染上了瘾。
起初,阿香并不知道,只是在无知无觉中,对香烟的喜爱越来越深切。
直到有一次,卢家栋出国游玩,没有像往常那样定期带来所谓的进口烟,她才在烟瘾发作后,察觉到自己不对劲。
闹吧里鱼龙混杂,什么人都有,阿香虽然踏入这座城市不到两年,却已经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阴暗。
意识到自己染上瘾后,她卢家栋回国后,和他发生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。
也就是这一次,卢家栋动手了。
脸上、后背、大腿和膝盖,阿香身上到处都是淤青。
朋友劝她分手,她自然也考虑过,但想到两人在此之前一直和和美美,不禁将卢家栋的反常,归结到了犯瘾上。
于是她尝试着和对方沟通,希望卢家栋可以和她一起去戒断所。
卢家栋推开她离开了两人同居的公寓,事后发了一条短信过来,让她有病就去看医生。
这条信息送达以后不久,他又发来一条消息,说之前跟她在一起完全是因为和朋友打赌,不过也确实喜欢过,只是现在腻了,不想再继续。
然后就单方面和阿香切断了联系。
那段时间的日记,几乎每一篇都是泪痕,除此之外,还有瘾爬上心头时,透过文字都能让人感受到的巨大痛苦。
阿香在过后的日记中描述,她用绳子把自己拴在房间里,嘴里咬着毛巾,想凭借意志力来战胜身体里的毒虫。
那时候的她瘾还不大,不至于像有些被荼毒过深的人那样,靠着自残来缓解自己的痛苦。
连续折腾了一周,瘾被戒掉了。
她给自己洗了个澡,穿上新衣服,重返工作岗位,却在第二天再次遇见了卢家栋。
独自戒断的这段时间,阿香想了很多,此时的她恨不得离卢家栋越远越好,于是和领班请了假,想提前走人,避免两人碰面。
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对方故意为之,在卫生间外,阿香跟渣男撞上了。
前女友满脸的厌恶和排斥,重新激起了卢家栋的征服欲。
于是这个渣滓中的战斗机,不顾阿香的意愿,强行把人堵在女卫生间里,说自己后悔了,提出重新交往的要求。
阿香当然是拒绝。
连续几次拉扯之下,她火了,直接告诉卢家栋,“你要是再这样,我就把你那些丑事举报出去。”
卢家栋向来被人簇拥奉承惯了,从没受过威胁,更何况威胁他的还是曾经对他百依百顺的前女友。
闻言他当即就火了,揪住阿香的头发把人拖进自己所在的包厢,把里面那伙狐朋狗友们吓了一跳。
“想举报是吧,来,你也来点,就是被抓了你也得跟我绑在一起。”卢家栋不顾手里的挣扎,撇开桌上碍事的杂物,从自己包里取出一个注射器。
那一天的日记只写到这里就结束了,剩下的空白处全是泪水干涸后留下的水渍。
李鱼看得火冒三丈,“这他妈也太不是人了”
活该被咬死。
注射型的一旦发作,会比其他方式吸入的更加痛苦,在那篇日记之后,后面好几天的日记都是凌乱而用力的线条。
无数的令人压抑的杂乱线条后,阿香的日记重新恢复正常。
她说她拍到了卢家栋犯罪的证据,说她忍不住瘾,像条狗一样对卢家栋摇尾乞怜,说她想毁了那个渣男,想带着他一起下地狱。
被仇恨缠绕的同时,阿香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有弟弟。
于是她将自己拍到的证据藏在了闹吧一个隐秘的地方,并且威胁卢家栋,让他给自己一笔钱,否则就一起进监狱。
再下一篇日记,是腊月初六,距离腊月初八还有两天。
阿香在日记里说,等拿到钱,她会找个公用电话亭向警方举报卢家栋的所作所为,然后带着弟弟远走高飞。
谁也没想到,她不但没有拿到钱,还把命留了下来。
李鱼跟系统说,“证据肯定还在红月亮里。”
等找到证据,红月亮的秘密那一项就完成了吧。
1551仍旧是模棱两可的回答,“或许吧。”
李鱼习以为常,继续往后翻。
接下来的一页、两页、三页全是空白,就在他打算合上日记的时候,发现最后几页有字。
末尾这几篇日记和前面的字迹明显不同,老实说,有点丑,不如之前娟秀。